作者：汤登仲

播音：特邀“学语文”平台主播冰冰

此

生

有

悔

此生有悔。有时夜半思之，痛彻肝肺。

那年深秋的一天回家探望父母，父母喜不自禁。因我从老家迁县城已让父母不悦，而八年后又从县城调到市里，相隔有两三百里，更让父母失望，加上平时忙多闲少，极少相聚。父母自然极希望我多聊家常，以慰平时牵挂之苦。

想不到我的大意，让母亲忧急如焚！

晚饭后我却本想到河边走走，便随即回家，不料走到曾任教的中学旁，忽忆及昔日同事，进去竟盘桓至深夜才猛然想起父母。回家时父亲责怪我：“你怎么才回来？哪里去了！妈妈到处找你不着。快去看看，她找到哪里去了！”

我急急出门，其时门外漆黑，我摸索着走到大桥边，又从原路踅回，仍不见踪影。我急了，喊了几声不见回音，于是又回来，仍不见。听父亲说，母亲打了手电，可能经大桥过河去了。我又急又忧又愧：母亲近八旬高龄，夤夜出门独行，全因为我！我回家本该为父母增添点天伦之乐，殊不料竟给他们增添了偌大的担忧！我急往大桥方向走去，忽见有光如豆，一明一灭，踽踽前来。我心大喜，叫声：“妈妈！”“哎！”是母亲！恍惚间，我有似回到童年，童年时不是时常只顾玩耍忘了归家，母亲到处呼唤我的乳名的么？

母亲说，公路上车多，不安全，怕有事故发生，就沿途用手电往路边照。我听了，不觉心里一酸，泪水夺眶而出。试想，我若有不测，父母风烛残年，哪里禁受得起！

此生有悔，悔在无以报答父母。

母亲对我的特殊关爱，始自幼时。因我在兄弟姊妹中最为体弱。而我却往往不以为意，竟视为当然。那年我从下乡的知青点回到父母下放地——其时家里非常贫穷，偶靠已婚的有工作的哥哥接济点，勉强度日——母亲没有什么招待我，拿出家里所剩无几的钱，带我走五里路，来到镇上饭店，为我买了十个肉包子。我半年未见荤腥，狼吞虎咽，片刻一扫而光，忽然抬头见到母亲，才发觉竟然没有叫母亲同吃！我又悔又急：“妈，我……”母亲只是微笑着平静地对我说：“走吧。”我木然地跟在母亲后面走，心里发誓：今后有钱了，一定好好侍奉父母，让父母好好过日子。

后来恢复高考制度，我考上高校了，毕业有工作了，也有钱了，后来结婚有孩子了，母亲来给我带孩子直到上幼儿园，她说住不惯，父亲一人在家不放心，又回老家了。

此生有悔，因为我没有侍奉父母，也没机会侍奉父母了！

在我教届高三正忙时，母亲不小心滑倒，中风了，半身偏瘫，几个月后，撒手西去。操劳一辈子的母亲就这样走了，也许是她老人家将自己的痛苦为后人积攒福德，也许是她老人家不忍年前先她而去的父亲在那边过于孤单。

曾见电视上有这样一幕：福建某地有风俗，儿子出远门不归，回家时须由父母棒打不孝子后才可进门。有一去台湾四十余年不归的儿子，跪在白发苍苍的老母面前，那老母亲手持竹棒作势欲打其实哪里打得下去！母亲早已撇了竹棒，与儿子抱头痛哭，围观者无不陪泣。

去台湾的儿子是有家难归，我却整天忙忙碌碌，有家不归。哪曾想到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？！

今年清明节，因赶一篇稿子，没有回去扫墓。妻子去了。深夜难眠，赋诗一首遥寄亡亲：

清明万壑鸣幽鸟，

细雨云开忆母颜。

笔走案头居闹市，

声萦耳畔向深山。

红尘聚散终须尽，

相寄婆娑魂梦泪，

哪堪衾枕旧痕斑。

晚上云散雨霁，父母坟头想必青草漫膝，微风过处，平添凄凉。阴阳两隔，号哭靡及。念及此，泪湿枕巾。

清明节，点一瓣心香，寄一缕哀思，疗一片伤痛，与天下所有失恃失怙者共悼！

作者简介汤登仲，语文特级教师。困难时期吃过糠，文革期间下过乡。大学毕业执教，工作不敢怠慢，舌耕笔耕两兼，发表余篇，出版十余种，多为速朽作，愧对后世人。所教学生考上北大清华者皆为自己努力；任教班级学生发表作品余篇多曾指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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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晓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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