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回乡记

清明的前夜，我梦见了我的母亲。她瘦弱憔悴，躺在炕上，不说话。我面向她躺着，问了好多句，不见答应。

第二天，我收拾行装，关了店铺，踏上了回乡的路。

一路无景，只有密匝匝的车流。

在母亲的坟地，陆续来了我爹，我大姐二姐，我小弟和侄儿。香点燃，供品摆好，纸钱也串起了高高的火苗。我拿起一个香瓜，扒开两瓣，不知道放哪里好，不知道放哪里我的母亲能吃上。爹在一旁问：“香瓜多少钱？三.”我说：“不知道，忘问了。”

土墚对面隐约听得有女人在哭，二姐一边用树枝拔拉纸灰一边说：“这是谁，哭的伤心的。”又说：“妈，收住，收住，别让我奶奶抢跑了。”爹听着笑了，大家都笑了。

还没等纸钱全部烧尽，忘了哪个说了句：“就是个这了，走哇”，便都陆续起身一个跟一个走了。我没有动，我想起还没给我妈磕头呢。于是，我喊：“还没给妈磕头呢。”他们回过身来，听得走在最后的大姐说：“来，返回，磕上个。”齐刷刷地磕下去，大姐又说：“心痛的，真想哭。”又说：“风大的，算了。”这次真走呀，我走在最后，返身回看，那袅袅青烟，恍惚有我母亲的病容，仿佛在说：“三三，俺娃还经常头疼不？”一股大风刮来，我在尘土飞扬里，踉跄蹲下，嘶喊一声：“妈……”

其实，我是想安静地陪着母亲，多坐会。我知道，我一哭，母亲也要哭。有眼病的人是不能流泪的。我还想告诉母亲：“妈，你别担心我爹，我今天给我爹买冰箱了，你看就在地头，就在车后背箱放着，用红绸带绑着的那里。中午就给他安好，我爹再不用吃臭饭了。妈，我过的好呢，我姐们弟们都过的好呢。妈，你在天有灵，别让我哭了，我一哭就头疼，妈……”

有电话打来，我还是止不住哽咽。那头问我：“在哪里？”我想回答，却已经沙哑，发不出声。

风小了，抬眼可以清晰地望到远处的翠微山脉，那里的杏花一定开得漫山遍野了吧。

耳听得有人喊我，是我爹在地头那边。爹在等我！我走去，见风吹动他的身躯，还有苍苍白发。

突然间，有车停在我爹身边，从车上下来一个人，迎向我爹。哦，他是YG县委书记，回乡祭祖了。我记得他家老屋院里有棵大槐树，在夏日，一地阴凉。我妈带着我去他家时，他那时已经是个大青年了，正坐在书桌前写字，看到我，就笑着伸出手来，说：“这是三三？来，哥看看。”我躲在我妈的背后，紧紧抓着我妈的后衣襟，偷偷看他。后来知道，他是专门从县城搬回老家，为了高考而安心复习的。也是后来知道，他爷爷死得早，他父亲他二叔三叔还有他奶奶都受到过我爷爷的热心帮助。所以，后来的两家来往如亲戚一般。我站住了，没有上前，眼见他从车里取了什么硬塞给我爹，脑子里回想的却还是那句话：“这是三三？来，哥看看。”

路上，看见迎面一辆三轮车上后箱并排站着好几个人，其中一个女人的脸白的吓人，细看才知是我的二表姐。我没有喊她，她也没有看见我。我心里说二表姐你抹那么多增白霜做啥。

进村了，街上人真多，车也真多。有新旧摩托车，有QQ奇瑞，有OOOO。有钱的，没钱的，都从远处近处回来了，都晒在大街上，说着真情实意的话。小村，在清明这天当真地热闹起来。

回到爹家，二姐早就张罗开做饭了。她说：“二姐给你香香香香地炖一锅肉。”我没事，走出走进。院里还是老样子，井台旁的石缝长出一根根小葱，揪一葱叶放嘴里嚼，辣的。走到南房门口，从门缝看见那条小炕还在，只是炕上没有了我的母亲。想着，泪又出来。

中午饭二姐做得很香。饭后，我去街上逛哒，顺便想去小卖店买条烟给我房后头的愣舅。

路过我二姑的门口，看见她正送出她的女儿我的鱼表姐。相见甚欢。我的二姑，快70了还是那么好看。我说：“二姑，我要是长得象你多好。”二姑呵呵一笑：“俺娃也不丑。”

去了舅家，家人都在。我的愣舅端坐在炕角，看见我，还是不说话，就笑。我说：“舅，你咋不去给我姥姥上坟烧纸？我每次去，也不见有人去过。”他低下头，手里叠着纸元宝：“我没你们去得早，一回回都去呢。”我哦了声，帮他叠了起来。我又问：“舅，你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压岁钱没？”他笑了：“记得。才给一毛。”我说：“一毛，也就是你给过。别人，半毛也没有。”舅笑了，家人都笑了。

当我告别我爹离开家乡时，天色尚早。

我渐行渐远在故乡的早春，向我未可知的命运奔去……

——作于年4月9日晚1点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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