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祭祖，现在多叫扫墓，打扫坟墓，为墓除草添土，叫扫墓，总感觉少了祭祖的成分。还有个叫法——上坟，相对而言，叫上坟的要好些，上到坟头，定有扫墓，更为缅怀先人。

上坟祭祖，仪式不可少，摆上牲礼，猪头一尊，蔬菜若干碟，摆好，焚香鸣炮，通辞祈祷，坟头压黄纸（空坟不上坟，新坟第一年压红纸，清明没有压纸的多为孤坟），跪拜，酒倒三巡，再次鸣炮，祭祀完毕，分墓饼。

冯友兰曾说，“行祭礼并不是因为鬼神真正存在，只是祭祖先的人出于孝敬祖先的感情，所以礼的意义是诗的，不是宗教的”。这种庄重的仪式是一种情感的表达，可惜现在上坟，祭礼越来越简单了，甚至没有。

分墓饼，在苍南已有几百年历史，不知源于何时，可能是苍南一带独有的清明习俗。原来以为每个地方都有，后来才知并非如此。据说，墓饼有两种来源，一是上坟人自带的点心；二是感谢墓地的山主照顾，送点饼给山主，后来演变而来。

上坟时，第一次炮响，附近村民闻声而来，第二次炮响，祭祖完毕，可分墓饼。墓饼也叫墓糕。墓饼饼糕，顾名思义大致是糕点之类。但是也不尽然，听爸爸说，他小时候分到的墓饼是“擂沙番薯团”，做法应类似于擂沙汤圆。

小时候，一伙人会去分墓饼，分到的大多是饼干，每人五块。有人分了还想再分，便换件衣服，或者脱掉外套，再次混进入群。想分双份，往往不能得逞，那些分墓饼的人，分工仔细，组织分明，一人提饼干，一人分饼干，另外还有几个在盯人，看谁分了谁没分。有时找一个一夫当关的路口，或者利用坟院，分完一个出去一个，没分的留在墓院里，一目了然。没有险要地理位置的，扫墓人围成一道“人门”，总之各有招数。不过往往都很乱，总有人想分双份。清明祭祖，大家图个好彩头，如果家里不缺钱，手里的饼干也充足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如果说家里有个老奶奶，岁数大了来不了，带点给老人家，一般人都会给，不管真假。

记得有次，我分了墓饼，站在边上等人，那人以为我还没有分到，要再分我，我不好意思拿，那人说我诚实，便再分了我一次。在大多数渴望分双份的人中，我变成了另类。

分墓饼发生争执是很普遍的。大致因为，墓饼分的太少了。或者分的东西太次，不如意。墓饼分完了，这是常有，因为来多少人，谁都无法预料。有钱的人，会拿出钱来代替，没钱的，会比较难堪，好说的人，一笑了之，不好说的，就会恶语相向，当场骂人，不过骂的很有“水平”，句句押韵，我还记得几句。

墓饼分一双，金瓶破了都是窿，

墓饼分一块，金瓶破了没地找。

墓糕不分，墓头起火烟，

墓糕不分，死子又绝孙。

骂的不解恨，就在坟头上，放一堆牛粪，为何要放牛粪，我也搞不清楚，可能做这事情的大多是放牛娃，牛粪来得方便。不过坟头放了牛粪总感觉不吉利。

墓饼分多了，大家也都知道每个人的秉性，谁小气，谁大方，那些小气的主，去分墓饼的人总是很少，一来不稀罕那点东西，二来故意让他们难堪，任他们怎么叫就是不去。

有些人，实在没钱，就会偷偷上坟。祭祖总是要的，但是墓饼没钱分，就偷上坟。比如压了纸钱，收拾好东西，才打炮，等大家闻声而来，他们早就溜之大吉了。即使被追上了，他会说，墓饼已经分过了，而且分完了，你也奈何不了。有些人更干脆，不放炮，无声无息中就把坟上了。偷上坟没有好名声，也是无奈。

现在还有分墓饼，不过饼干已经很少人分了。零食富足的时代，墓饼发生了重大变化，方便面，水果冻，旺仔，蛋黄派，王老吉，卤蛋，老婆饼……啥都有。清明，祭祖缅怀先人，无论多远都赶回家，街上的行人不会比过年少，便利店的生意不会比过年差。山间小路上多是行人，如果有人提着盒子箱子，他不一定是扫墓归来，很有可能是分墓饼回来的。

有年时兴分卤蛋，有家人，一家四口，清明一天，单单卤蛋，共分到一大脚盆，少说有几百个。老家附近有个包工头，清明上坟不买东西，一律发钱，一个人元，带了3万元，结果只来人，才发了一半，在那里抱怨怎么人来得这么少。这样，刚分完墓饼就会有人问：明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来上坟。

每年上坟，如果时间充裕，刚好旁边有人上坟，也会随着人群去分墓饼，去年车停路边，分到二十几个老婆饼。今年上坟，特意挑了一条路，路边有人上坟，等我们走到的时候，墓饼都分光了，只好作罢，走人。后来听说，没分到墓饼的每人分五块钱。

不知道是人长大了，还是脸皮太薄了，嘴里说要去分墓饼，腿一直没迈出。

这篇文章写于七年前。这一切似乎慢慢都成为回忆了。

这两年，政府禁止扫墓分墓饼了。听说前年有个包工头，扫墓分钱，因为出手大方，来人太多，没有维持好秩序，发生了踩踏事件。

或许为了安全，可是一个流传这么久的习俗就这样被禁止了，现在基本就要消失，若干年后肯定就没有了，实在让人唏嘘。

能不能不要就这么一刀切。

明年扫墓，我肯定会再分墓饼。

劳动：吴积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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