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瞎眼猫的故事

开篇说

从十五岁之后就十分厌恶猫了。见过的猫越多，越觉得这种生物是妖精一般的存在——冷漠无情、精明世故、变脸高手。

故事背景

大概是我十五岁那年的春天，有一只瞎眼的母猫在我家定居了。在我的记忆里，后来发生的与这只猫相关的一系列事件都算得上是悲剧。

在此之前我从未对猫有什么特殊的印象。那会儿我读初中，心思还算清明，爱护花草树木、保护小动物，对猫也颇有好感——和大多数人一样似乎天生对它们充满喜爱之情。不知道为什么，那几年村里猫的数量剧增，简直泛滥成灾，而更神奇的是它们似乎都不捉老鼠了——也许是猫数量太多老鼠已经不能满足它们的捕食需求了；也许是过去几年人太宠猫，猫已习惯饭来张口而不愿再干捉老鼠的体力活。彼时常会听到有人埋怨：老鼠都要掀翻屋顶了，这懒猫却只知道等着人给它食物。可见人们普遍愿意相信第二种，即猫养尊处优，被人惯坏，捉老鼠这本事已经退化。排除养宠物这种情况，很自然的，人们不会长久投资没有收益的买卖，若说那会儿村里的大妈大婶为什么还继续供猫吃喝，在我看来无非是怜惜猫的性命。但长此以往，人们对猫渐生厌恶。若自家的猫是只母猫，那就更麻烦：母猫每年产子，主人要管的便不止是一只猫的吃喝拉撒。主人对猫会越来越苛刻；猫面对此种情况，一则沦为小偷——不经过人的允许，盗窃人的食物；二则沦为乞丐——吃百家饭，赶着饭点儿去各家各户蹭吃蹭喝。毫不夸张，在我的印象里这两种情况简直司空见惯——我妈妈常常提防厨房被猫光顾，也常常不会让来化缘的猫空肚而归。但窃贼和乞丐终归不会有太好的待遇，遇着心善的人倒好，遇着心硬的就讨不了好，若做贼被逮到免不了扫把棍棒的刑罚，被打残打死或许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
故事详情

那只瞎眼的猫毛色是虎斑猫中的深灰色，瞎了的那只眼睛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程度的丑陋，但那只正常的眼睛目光锐利、眼神冷漠哀怨。那只猫常让人觉得幽怨。除了讨食物的时候愿意叫几声，平时基本上毫无声响。还见过它大晚上的抓到一只鸟儿，在院子里恶狠狠地嚎叫拔毛，妈妈没让我看太久，说看猫吃野食牙齿会变软。当时看了几眼就被它的凶相吓到了。瞎眼猫定居我家之前常来蹭午饭，刚开始是偶尔来，慢慢地天天都来，也不知是谁家的猫，但仿佛是我家的了。日子长了，妈妈渐渐厌烦了；有时我也觉得碍眼，尤其是听到它一到饭点儿催命一样喵呜个不停，心里就动气；从始至终，爸爸和弟弟是这只瞎猫的铁杆粉，一直对它照顾有加，疼爱十分。既有人护着，定点儿来用餐也就罢了，没成想入了春，它竟住进我家来了，而且肆无忌惮理直气壮。那会儿忙着春播，家里无人把这事情放在心上。过了些日子，妈妈说这只猫肚子长那么大，应该是怀孕了，我才知道它是只母猫。爸爸和弟弟宠这只猫，给它张罗着准备了个产仔的窝。又不知过了多久，这只猫好几天没从窝里出来，等到露面，便多了五个眼神懵懂的小家伙。当我看到这只深灰色的虎斑猫竟然生出了四种毛色的猫仔，觉得十分意外。根据毛色，我们给五只小猫分别起名小黑、小黄、小灰、小花、大灰。小猫的出生简直就是莫大的惊喜，我们姐弟每天都忍不住想去亲近小猫。瞎眼猫很护仔，刚开始我们靠近猫窝它就凶相毕露；过了些时日，瞎眼猫常带着它的宝宝们晒太阳，我们乘机和小猫玩，我总觉得瞎眼猫很厌恶我们这样做。妈妈有时候很烦我们这样和几只猫厮混在一起，也告诫过我们猫太小，容易养不活，让我们少碰。但我们面对那几个小萌宠根本毫无抵抗力，所以没听劝告。暮春时节，天气渐渐暖和了，瞎眼猫有些异常，自从生了猫仔就很少在我家蹭吃蹭喝了，随着小猫长大，它常常带着小猫出去，有时候到晚上了也不回来，第二天早上却在窝里。过了几日，窝里只剩下小黑了，其余几个都销声匿迹了！妈妈说猫这种动物根本养不出感情，常常是事情一办完就撤离，瞎眼猫这是要挪窝了。彼时十岁的弟弟对小猫的喜爱，好吧，我感觉不能用言语来表达，所以他固执地不听妈妈劝告地要把小黑藏起来。而我是帮凶。次日瞎眼猫回来无功而返了。当时的我们，会觉得这有些残忍但不会拒绝欲望。看吧，人的贪婪和残忍在孩童时代体现得已足够明显。

很不幸，猫还是太小，太需要母亲的照顾，小黑不到一周就死了。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，早起的母亲最先发现。小黑是五只小猫里最漂亮的一只，四个爪子和嘴分别有一部分白色，其余处都是纯黑的毛色。当我看到尸体的时候，吓了一跳，因为小猫四条腿均伸直，脑袋向后挣扎，眼睛紧闭，面部紧锁，嘴巴张开露出两侧尖尖的小牙齿——那个画面我至今觉得很清晰，漂亮又残忍的样子，但显然死之前经过了好一番挣扎。我们并不确定它具体的死因，但绝对和缺少母猫的照顾有关系。这件事情我久久不能忘记，尤其是一想到它本来可以长到像瞎眼猫那样大，成长为一个更鲜活的生命，但就这样被我们剥夺了权利。

后来，又发生了奇怪的事情。刚入夏的时候，瞎眼猫竟然带着小灰来了一趟我家，并没有见到其他小猫。好吧，这里又有一个悲剧。我记不清是我们和小灰玩的时候，瞎眼猫离开了再也没回来，还是我们强留下了小灰，瞎眼猫再也没出现过。总之，小灰也成了孤猫，由于上述事件的阴影，我几乎很少去招惹这只小猫，生怕它有一天突然也死了，那可就真像妈妈说的是造孽了。后来这只猫竟然活了下来，而且茁壮成长。也和我们姐弟感情日益加深，到后来这只猫已经极度依恋我们，我们一出门它就会失去理智一般狂叫不止，可以想象一下一只猫疯狂喵呜的场景，我的负担在这样的节奏里渐渐似乎卸下来了。一直到盛夏，暑假来临，似乎是七月份或八月份，有一天傍晚，家里只有我和这只小猫，我急着出去干什么事情，匆匆出门时听到小猫发疯似的叫，还狂跑过来跟着我。似乎事情很着急，便把它关在了大门之内匆匆离开了。等回来之后，四处找也没找到，家门口的路那边不知道种着谁家的一大片毛豆。七八月正是植物疯狂生长的季节，又是昏沉的夜晚，搜寻以失败告终。我彼时的恐慌与后悔亦疯狂生长。九月份开学我上初三了，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，记得还边哭边写把它写成了作文，竟然被当范文念出来。在之后的很多日子我一想到这一列悲剧事件就会觉得遗憾和后悔。而我也再没见到过瞎眼猫。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小灰，即使见到了它长成大猫我也认不出来了。我内心曾恳切无比地希望它幸运地活下来。

尾声

不知怎么的，后来慢慢不喜欢猫了，从它走路扭捏傲慢的姿态到它喜怒无常的各种表现，我越来越厌恶这种生物。看看照片体会一下它们的呆萌我倒是乐在其中，但见到活物我总是习惯性观望或者避而远之。后来就有了偏见，觉得这种生物很妖孽——多面、世故、冷漠。我曾想如果猫执着地自立自强，摆脱人的控制，会不会好一些；或者成为一种更受人信任的角色，会不会也好一些。

在记忆里的这个桥段中，我曾深入接触过另外一种生命，见识到了它们的生存模式，见识过生命的神奇和脆弱，而一系列不愉快的事件让我感触良多。把它放在励志故事里看似有点脱离模块主题，但其实是相关的。分享这个故事不求励志，只求可以引申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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